相對的,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別的地方,那裡的人民跟政府又會怎樣面對?
我們用情緒去同情難民是容易的,然而我們要用理性去同理歐人卻非直覺且需費力。
在尚未遇到這些事之前,看到許多人在網路上撻伐一些歐盟國家不願伸出援手幫助難民,當下第一個念頭覺得我們又非那些歐盟國家的人民,怎麼能去評判他們的對錯?若是在台灣,我們在經濟與政治等等條件考量下,我們也無法毫無限制的救濟他人。僅僅只是因為地理因素就應當負責這樣的邏輯無法說服我。但也可能是我知識不足,也許也有其他的因素跟考量,所以認為他們應當負起責任。
在布達佩斯車站的阿姨的無奈我能夠理解,所以當在轉乘站遇到的匈牙利男孩跟我分享他的不滿時,我是一開始是可以明白的。
匈牙利男孩說著一口流利的英文跟我簡單說著他的背景,他在德國念書也從小就在那邊學語言,回到匈牙利一段時間後又要回到德國生活。他認為英語是必要的能力,但也說出對國家公務員不能說英文這件事感到羞恥。我不覺得這應該需要用到Shame這個詞,這全然是看站在什麼角度思考語言能力,像在一些國家是驕傲自己的語言,所以不喜歡使用外語。也有一些國家是因為在習得其他外語上有些困難,而傾向不要使用外語。我從不覺得必要,但在旅行中能夠遇到可以溝通的人員的確是好事。
抱怨著匈牙利政府的政策、社會文化不如西歐,聽得出來他去德國也是因為對德國的嚮往。
話題直轉而下,說到了讓我們被迫更改行程的難民,我覺得從他的雙眼看見了憤怒。而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相處,這種憤怒讓我逐漸從能明白到不理解、不認同。
要到邊境的火車準時抵達,我跟那男孩兩人拖著笨重的行李抵達月台。一上了火車,匈牙利警察也跟著上來確認這班火車沒有任何難民才准放行。男孩跟我說如果真的難民上了車,他肯定會把他們踢下車去,我聽了笑而不答。當時我沒有想太多,唯一只希望可以快點讓我搭上前往慕尼黑的火車,難民能否上車都不重要,只要車能開就好。
沒有花多久時間就到了邊境,但是那裡就是荒郊野外,當地的國鐵人員似乎還沒有上班,一切荒謬的不可思議,真心覺得能到這裡已經是萬幸。匈牙利男孩非常主動地扛起問路跟找路的責任。因為我的車票還是夜車票,我不知道能坐那種車廂,他一直跟我說他訂了first class的車票,邀請我跟他一起過去,他無法忍受second class太小,所以他只願意坐first class以上的座位。
上了車之後列車長就走到我們身邊,跟我們還有另一位女士說明接下來這班車可能會有難民上來,問我們要不要到商務艙有更隱密的空間。男孩不斷跟我說勸我一起過去、那些難民很恐怖、身上有非常重的味道(畢竟他們一個月沒有洗澡了)等等。我想待在他們身邊可能是比較心安,所以一同到了商務艙躲在一個半開放式的空間內,坐在最深處靠窗的位置。
我觀察且聆聽男孩與另外一位匈牙利阿姨對難民的種種厭惡、認為他們就是災難。男孩非常不同意他們為何能無條件地前往德國,認為德國是天堂的想法有多麼不切實際,在德國是要認真工作才能換得相對的好處,而這些難民語言不通卻想要不勞而獲、在那邊定居與生活,讓他十分不滿。但對我而言這心態非常的有趣,在更早的談話可以知道男孩對德國的嚮往,希望可以在那邊定居、工作,同時也認為自己身為歐洲人民本來就應當想有這樣的權利去一個更有規劃、前程的國家。而這些非歐洲公民,尤其又在一個貧困、似乎毫無建樹的情況下想要前往他所認為「更好的國度」,是完全不可能也不應該發生的事。
當抵達維也納,又上來了一批難民讓車遲遲不能開,一個難民用著簡單的英文問著車什麼時候開時,男孩非常酸的回了:「就是因為有太多的『你們』,所以火車無法開。」難民苦笑地摸摸鼻子走開了。
車終究還是緩緩地啟動,旁邊的匈牙利阿姨跟男孩一直不斷的用匈牙利文交談著,而我藉著一夜未眠要補眠的理由半睡半醒之間看著窗外,玻璃反射著難民無奈的臉孔。空氣中也的確散佈著體位,卻沒有十分惱人,反而是男孩不斷用著各種濃厚的香精噴灑才讓我感到不適。搖晃中就快抵達我的目的地,他們兩人也已經交換了聯絡方式,為這短暫的逃難做了一個結尾。
下了車,他們兩人快速的走離,而我卻步伐愈加緩慢,看著德國人是怎樣歡迎這些難民。德國人歡呼、招手著,還舉了牌子寫著歡迎,每個人都露出了笑臉。
令我最深刻的一幕是一個警察拿著一個深藍色的大袋子,旁邊跟著一位記者。記者似乎在找尋什麼東西。突然,記者就拉著警察前往某個車門。下車的是一對母子,警察立刻打開大袋子,孩子帶著點困惑、害羞的從裡面拿出了一樣物品,是一個絨毛娃娃。記者拍下瞬間的動作,象徵著歡迎的動作。
匈牙利阿姨跟男孩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我則是沈浸在慕尼黑車站的陽光。三種人、同一目的、不同的曲折,但許多重疊之處,不應該因為任何條件而被區分高下,沒有任何事情有所謂的理所當然。在另一個國度不被接受的人們,在這個國度則是受到列隊歡迎。相反的,自以為有權利享有自由移居的人們,在這裡卻未必能夠真的自由居住。
在脫困之後,跟老王討論起這些事,看了匈牙利總理說「追求更好的生活並非人類的基本權利」,好像呼應著男孩的態度與言談。雖然國家本來就沒有接濟他們的必要,但人卻仍應該擁有去哪邊的自由。只要在條件准許的情況之下,德國人都雙手張臂歡迎了,不是當地居民的人又為何要阻止或是限制呢?
總之,我還是到了慕尼黑,而所經歷的這一切像是夢一樣但卻深深的刻印在腦海裡。
我曾經想像這個情況發生在臺灣,完全覺得德國人神聖得令人無法理解。
回覆刪除真的.... 儘管看了很多文章都說德國人的開放其實背後也有他們的目的,但當下看到他們迎接難民的笑顏讓人不經覺得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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